邯郸市馆陶县吕庄村一养鸡场。 摄影：牛其昌
记者 | 牛其昌
编辑 | 翟瑞民
“就跟股票一样，鸡蛋的价格每天都在变。”
2020年7月14日，常年在河北省馆陶县金凤禽蛋农贸批发市场（简称“金凤市场”）从事鸡蛋购销生意的张岩，一边拿着手机翻看当天的鸡蛋行情信息，一边注意着市场里运输鲜蛋的车辆。
因为背靠“中国蛋鸡之乡”馆陶县，坐落于106国道与309国道交汇处的金凤市场目前是全国zui大的禽蛋交易市场。据金凤市场官网介绍，该市场带动了冀、鲁、豫周边三省30余个县市近5万户从事蛋鸡养殖，其中2015年市场交易额突破100亿元，禽蛋交易达到73亿元。
但是，近期金凤市场内的鸡蛋交易行情跟高温烈日却形成了鲜明对比，市场内挂满了标有“鲜蛋购销”“饲料兽药”“育种鸡苗”“养殖农机具”等字样的广告牌。可细看之下，一些店铺始终大门紧闭，只是偶有车辆前来购销点运送鲜蛋。
在此背景下，众多养殖户开始主动应对市场变化，正通过多方面努力静待下一轮好行情的到来。
去年是30年不遇的好行情
自去年创下近6元/斤的新高后，包括张岩在内的多数经销商都没有料到，鸡蛋收购价格如今会在不到3元/斤的低位长期徘徊。
“你看，这是机构平台刚发布的价格，今天是127一箱（当地购销商按箱收购，每箱约45斤，约合2.8元/斤），比昨天涨了点但还是挺低。”张岩表示，以他的经验，往往鸡蛋价格越高市场交易量越大，对于蛋商来说相当于卖方市场。由于今年价格持续低迷，加上疫情影响，出货量相比去年小了，利润也受到影响。
据农业农村部发布的监测数据显示，今年6月份，全国鸡蛋批发市场平均价格为每斤3.2元，环比1月份下降近三成。除4月份因消费短期提振出现回升以外，今年前两个季度，鸡蛋价格均呈现持续下跌态势。
对于像张岩一样的中间商来说，赚的是收购鸡蛋再转手的差价。“其实就相当于赚个倒手费，收来的鸡蛋一般不会多留哪怕一天，按照现在的行情，可能明天出货就不是这个价了。再说鸡蛋也不容易储存，对于新鲜度要求很高。”张岩表示。
作为世界上zui大的蛋品生产与消费国，我国鸡蛋产量占全球近40%，平均一天消耗鸡蛋达10亿枚。为了满足巨大的市场需求，鸡蛋商人，大小养殖户，育种机构，饲料兽药经销商等，共同组成了庞大的鸡蛋产业链。在这条庞大的产业链条上，蛋价的起起落落牵动着每一个环节，除了蛋商外，zui为敏感的当数上游养鸡户。
距离金凤市场东面不到3公里的吕庄村，不大的村子里有十几个鸡舍，平均养殖规模在一万羽左右，其中一些鸡舍距今已有二三十年的养殖基础。
“去年的行情实在太好了，可以说是30年不遇，那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想着养鸡赚钱。”吕庄村养鸡户姜虹对界面新闻表示，“若按照去年的行情，一只蛋鸡的纯利润保守说也能达到60至80元，也就是说养一万只鸡zui少也能赚60多万元。”
据当地多位养鸡户回忆，馆陶县去年鲜蛋的收购价格曾经达到260元/箱（约合5.77元/斤）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于200元/箱，约合4.44元/斤。刨去人工费、鸡苗费、饲料费、设备折旧等成本，每斤利润能达到1.5-2元左右。赶上了这波行情，当地一些“暴富”的养鸡户不仅换上了奔驰SUV，还在县城买了楼。
金凤市场鸡蛋期货交易中心负责人刘海华长期关注鸡蛋市场，他直言，过去2-3年的鸡蛋市场可谓“暴利”。
“2017年受禽流感疫情影响，鸡蛋消费量和价格降至zui低位，在此背景下，各地淘汰了大量蛋鸡。随后蛋价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触底反弹，而成本并没有明显增加，加之近年来猪肉价格的稳步上涨，也对蛋价起到了提振作用，养殖户积累了大量盈利。”刘海华表示。
不到半年蛋价跌去近六成
姜虹坦言，正是看到蛋价连续近三年稳步上涨，村里的养鸡户都赚了钱，自己有些眼红，于是去年夏天投入20多万元建起了一座一万羽规模的鸡舍，想着今年还会延续去年的行情。但让她没想到的是，鸡舍刚刚开始“见蛋”，鸡蛋的市场价格便开始调头下行。
界面新闻注意到，自2017年下半年开始，国内鸡蛋价格开始持续上涨，2019年10月一度达到接近6元/斤的历史zui高位。然而今年春节过后，蛋价经历了一番“过山车”行情，收购价格一度触及2元/斤的年内zui低位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这一价格是近10年同期的第二低点，仅仅略高于价格zui低的2017年。由历史zui高点到同期低点，鸡蛋价格的跌幅接近六成，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年时间。即使进入七月份以来略有反弹，但蛋价仍然在3元/斤的成本线下徘徊。
“今年一直在赔钱，上个月一箱zui低才卖90多块钱，相当于2块钱一斤，卖一斤蛋就赔将近一块钱。”姜红表示，虽然zui近价格有所反弹，但算上人工费也不够成本。
卓创资讯监测数据显示，2020年上半年，仅1月份多数时间内蛋价维持在成本线以上，单斤盈利多在0.50-1.00元；2-6月蛋价长期维持在成本线以下，其中3-4月份单斤亏损多在0.20-0.30元，其余时间单斤亏损多在0.50元左右。
界面新闻在当地走访发现，和姜红一样，借助原有饲养条件，大小养鸡户近年来纷纷扩建鸡舍规模，几乎每个鸡房均都处在“满栏”的状态。而恰恰因为全国范围内的疯狂“扩栏”，导致国内鸡蛋供需进一步失衡。
“今年蛋价持续低迷的主要原因，在于供需关系失衡。”金凤市场管委会主任沈怀民对界面新闻表示，由于前期蛋价一直维持在高位，导致去年下半年全国蛋鸡进入补栏和扩栏的高潮，存栏量创历史新高，鸡蛋市场供应充足促使蛋价持续走低。但在他看来，鸡蛋整体市场仍然是比较稳定的，价格波动也实属正常。
有数据显示，目前全国产蛋鸡存栏量超过了13亿羽，处于近些年的高位。加之今年第一季度部分产蛋鸡在人工干预下强制换羽，也提高了蛋鸡的成活率。
养殖户开始自发“去产能”
蛋价下跌是否跟新冠肺炎疫情有关？沈怀民认为，相比供需关系失衡，疫情对蛋价持续低迷的影响有限。
他表示，疫情对于鸡蛋市场的zui直接影响在于运输渠道，实际上各地对于农产品运输实行了“绿色通道”政策，因此并未造成鸡蛋滞销。而从间接影响来看，由于高校迟迟没有开学，餐饮终端受到影响，加之食品加工企业没有完全恢复生产，只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鸡蛋消费量的萎缩。
刘海华则认为，疫情不仅不是造成蛋价下跌的因素，反而促进了人们在居家隔离期间对于鸡蛋的消费量，“疫情期间，鸡蛋的价格相对便宜，且采购方便，人们在家食用鸡蛋的数量比以往增加了30%-100%。因此蛋价低迷还是跟产能过剩有关，去年价格虚高，现在正是释放风险的时候。”
界面新闻注意到，目前馆陶全县蛋鸡存栏量约1200万羽，其中一万羽以上的养鸡户达920家。由于蛋价持续低迷，一些养殖户已经开始自发地“去产能”。
“才刚下了三个月的蛋，我就狠心卖了一半，可是不淘汰就不赚钱，留得越多赔得越多。”春节过后，姜红卖掉了5000羽蛋鸡，现在仍然觉得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判断。
在馆陶当地，跟姜红抱有同样想法的养殖户并非少数，有的一些鸡舍甚至已完全空置。而不少的养鸡户则担心万一现在卖掉鸡会错过下一波行情，寄希望于下半年有所起色。
还有养殖户瞄准了市场规律，进行逆周期养殖。“蛋鸡的生长周期一般是550天左右，从出壳到见蛋大概120天，再养不到两个月就能见蛋了，到时候正好能赶上中秋和国庆双节。”凭着多年的养鸡经验，张丹依然看好今年下半年的行情。她直言，要想赚钱，打好时间差，找准市场节奏至关重要，蛋价低迷不过只是一时。
除了养殖户，一些地方政府也启动收储措施，设法帮助养殖户渡过难关。比如今年2月份疫情zui严重的时段，湖北省农业农村厅和财政厅联合印发《 关于做好鲜鸡蛋收储工作的通知》，帮助养殖户解决鲜鸡蛋积压滞销问题。
针对养殖业面临的特殊困难，有业内人士建议，政府部门可采取特别的支持帮扶措施解决问题堵点，推动养殖业复工复产，必要时可采取禽肉、禽蛋产品临时收储措施。
卓创资讯分析师张文萍对界面新闻分析道，尽管2020年上半年蛋鸡养殖亏损严重，但由于此前养殖盈利丰厚，多有资本积累，因此抗压能力比较强。
张文萍表示，目前蛋鸡存栏量依旧处于高位，鸡蛋供应能力依旧充足。不过从往年来看，得益于三季度有中秋节、开学季的提振，预计下半年市场需求会有提升，届时蛋鸡养殖有望实现由亏转盈。
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朱宁表示，未来鸡蛋市场供应将稳中有降，消费方面，各地刺激消费政策的实施，将有效提振鸡蛋消费，预计鸡蛋价格在秋后将可能出现持续回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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